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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國沸騰的洪仲丘案,正在「司馬昭之心」的顢頇軍檢黑箱下尋找陽光,也正在各家新聞媒體、政論節目和眾多名嘴 (哪來那麼多) 的撻伐和圍剿下抽絲剝繭,更在洪家人為求真相不惜於傷口灑鹽的努力下凝聚公民力量。

軍旅的黑暗,原本只有當過兵的男人才「如人飲水」,現在因洪案的冰山一角,已讓整座『煉獄』攤在全民面前,而此刻軍方仍以一貫大事化小的態度辦案,草率出爐、避重就輕的起訴書更叫人憤怒。

連我媽都不禁問我,你當時怎麼活著出來的?

其實,從小看著《報告班長》系列電影長大的我,對軍旅原先是懷有積極正面的期待的。

那時總想像著,入伍服役後可以認識形形色色、同甘共苦的同袍,遇上營站裡美貌賽貂蟬的櫃檯小妹,在班長不合理的要求下體格百鍊成鋼 (或是自己就成為那揹上值星帶、勇猛頑強的班長),最後在全連 (不是全聯) 一條心的團結中,於跨單位的體能競賽中拿下光榮的冠軍成績,然後大家手牽手、心連心地迎接 Happy Ending...


不能怪小孩子胡思亂想啊!誰叫當年軍教片都這樣騙人。

等到實際入伍時,因著對體能上的自信,以及想在相同役期中多領一些國軍的薪餉、多存點未來理財的資本,毅然決然選擇在成功嶺新訓完後,立即投入902旅【弘武幹訓班】三個月的養成操練,希冀著能讓小時候的幻想成真,甚至威風凜凜地揹著值星帶,帶著大部隊於行進中唱歌、答數。

天總是不從人願。

三個月的魔鬼訓練的確讓我的肌肉成長有如鋼鐵般的男子,讓我交到相濡以沫的同袍,也讓我獲得一條繡有我的名字、專屬於我的值星帶,但『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以第一名成績從幹訓班結訓掛階後,就被留在原單位當「分隊長」,帶了兩期準備受訓當教育班長的學弟,便因為國軍精進案,902旅要整個腰斬裁撤掉、人事上遇缺不補。

(當兵過程實在太無聊,以下可斟酌快轉...)

營行政 (管錢、管帳的預財士) 退伍,我們連行政被拉去補營行政的缺,而我就被連長拉去當連行政管帳管錢。初接行政時壓力超大,連上有一堆呆帳、爛帳要處理,但因為軍中光陰緩慢,總覺得時間好多,後來就順利地迎刃而解。

(真的好無聊)

之後剛好遇上漢光演習任務,許多旅上弟兄都被徵招到宜蘭支援,但很想去宜蘭海灘上曬陽光練身體的我,卻因為必須管錢的關係被留守原單位(成功嶺),並執行超多愚蠢至極的勤務 (真的很愚蠢,譬如早上叫你把一堆沉甸甸的鐵製內務櫃從甲地搬到乙地,下午再把全部櫃子從乙地搬回甲地,就這樣結束一天...)。 

(好愚蠢)

隨著902旅裁撤大限逼近,旅上所有人都動起來進行軍事裝備的檢查與移交 (就是無限的搬裝備擦裝備搬裝備擦裝備搬裝備擦裝備搬裝備擦裝備搬裝備擦裝備搬裝備擦裝備)... 

(我是在當兵,還是做搬運工跟清潔工?)

在裁撤前夕,我放假打球腳踝大扭,只能尷尬地撐著拐杖收假入營區。幾天後正式裁撤,更只能硬著頭皮、撐著拐杖到被分發的904旅砲兵營報到。

(砲兵營的長官傻眼了)

當時904旅砲兵營多數的弟兄都下雲林基地操演,很想去練練身體的我,則因腳傷未癒被留在成功嶺,天天打電話聯絡教召學長們 (沒錯,砲兵營也要接教召) 。隔了兩個月後總算康復,砲兵營主官們便火速把我調回雲林基地,支援從未沒學過的實砲演習任務。 

三個月的基地實砲演習任務,有甘有苦 (甘就是伙食很不錯;苦就是... 曾在雲林炎熱的夏天時,連續三天搭帳棚外宿無法洗澡,且睡在滿地碎石子上難以成眠;天天扛砲、洗砲,卻不能天天打砲... )。 任務結束後返回成功嶺,便轉換身分開始裝孫子,奉待有如太上皇的召員們,數百位的教召學長的餐盤碗筷都由個位數的人力負責清洗 (因此就是無限重複的洗餐盤碗筷洗餐盤碗筷洗餐盤碗筷洗餐盤碗筷洗餐盤碗筷洗餐盤碗筷洗餐盤碗筷洗餐盤碗筷,早餐的餐盤碗筷洗完就到午餐時間,午餐的餐盤碗筷洗完就到晚餐時間,晚餐的餐盤碗筷洗完就到就寢時間,乾不乾淨?可想而知...) 

(我是在當兵,還是在餐廳打雜?)

退伍前兩個月,旅上高勤官換人後特別要求內務,營長動員全營弟兄像過年大掃除般清理營舍,包括廁所小便斗、鐵床床架與床底,全都鞠躬彎腰一一親手清理...

(我是在當兵...... 嗎?)

退伍前最後一個禮拜,自以為可以以「待退老兵」的姿態爽爽地過,沒想到營上長官記著當初我因腳踝受傷休養兩個月的事 (大概以為我裝死躲避下基地的操練),抓到機會便派我去站成功嶺大門要隨時全副武裝的一分鐘待命班,還要隨著主官的抽查跑來跑去,演練危機處理應對。

幸好,為期一年三個月的日子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我最終離開了與小時候幻想差距頗大的軍營,步入現實社會。

這些回憶過去而敲打鍵盤產出的文字,使我想到剛退伍後自己的一篇文章,《馬的!我想再許一個願。》*裡的其中一段:


收到天殺兵單那一刻有一種風蕭蕭兮大肚溪寒,壯士一去兮馬的一定要讓我活著回來的感慨,一年半載的迷彩鐵窗桎梏著曾幾何時飛高遠揚的靈魂,體魄並沒有像當年騙人的軍教片中那般被操的如鋼似鐵刀槍不入頂天立地水來火去風雨生信心,倒是原本靈動活躍的思緒在幾乎沒有腦子的主官主觀帶領下,僵化成一灘動彈不得的死水,人生的意義竟然可悲的只剩下吃睡呼吸而已,朋友啊你們應該都有聽過這個被喚做「軍營」的鬼域,千萬別相信當兵會讓一個男孩變成一個男人、當兵可以訓練磨練一個男人的抗壓性... 這種鬼話,去那個異度空間並不能像悟空跟悟飯到時光屋裡面修行一樣事半功倍突飛猛進,那裡有的只是鍛鍊你味蕾耐受度的伙食和永遠不可能做完的白痴公差勤務,那裡有的只是浪費蠢到乖乖來當兵不想點別的變通辦法的人一年半的大好光陰,我人生原該是最璀璨美好的二十四二十五週年慶,就這麼在牢獄裡虛度過。


而那段不堪回首 (但全部回首了) 的時光中,我揹上值星帶的時間卻是掐指可數,真的有點遺憾。如今從洪仲丘案的嫌犯口供中,又聽到那久違的『揹值星』三個字。 (那無恥的范佐憲仗著死無對證,竟推說因為洪不肯揹值星,才想懲處他)

突然很想問一起在幹訓班受訓的同袍:

你的值星帶還在嗎?


2013.8.2 changyiy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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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的!我想再許一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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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藝耀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