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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物之味,久則生厭;品書之味,越陳越香。』古人以此來說明讀書美好之歷久彌新,如陳年好酒經過歲月的累積後,將會品嚐出書中更深遠的況味。

當然古人讀書還是有多處不適合現代的讀書習慣,僅能當作一段過往的歷史,於茶餘飯後當作故事來閱讀。

像幾則中國古代令人望而生畏的勤學之例,如:「孟母三遷」、「鑿壁借光」、「懸梁刺股」…等,或許可以此一窺古人讀書求學慾望之盛,但拿上述例子到2004的現今,這種強制讀書的效果甚差,不但不符合生理以及心理發展規律;而且照常理推斷,真正愛讀書者讀自己所愛的書,又怎麼會讀到昏昏欲睡而需要懸梁刺股呢?由此反推那樣逼自己讀書的古代勤學者,其實並不愛讀那些書。

在這裡我將『讀書』清晰明瞭的二分,讓讀書的目的得以躍然紙上:「舉凡讀過書的人都知道,並非所有書籍都能讀之有味,有些書能越讀越樂,有些書只有越讀越熱的份。因此可將『讀書』從表層意義上作一個粗略的二分法,分為:〈1〉功利性讀書〈2〉閑適性讀書。」

功利性讀書記類似我們現今升學考試所讀的參考書,像我們如果要考研究所,就必須究其考試科目去開一張書單,並列上必讀書目及參考書目。一般來說,功利性讀書所用的書籍都是既定的,因此往往為了功利性讀書,而放棄許多原本愛讀的書(筆者於高三準備大學聯考之際就時常有上述那種被迫放棄自己喜愛閱讀的書的感受);因此功利性讀書的意義往往不在讀書本身,而是在藉由讀書這個手段,去達到更高學歷的目的。

宋真宗趙恆的一首「勸讀詩」,很形象的揭示了功利性讀書的目的與手段之關係: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於簇。
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閑適性讀書正好與此相反,它在乎的不是讀書的目的,而是讀書的過程與樂趣,屬於此類讀書者往往能將讀書當作一種嗜好,不僅可以讀得入痴入迷眉飛色舞,而且能夠自然而然背誦出自己喜愛的段子,或為書中的人物落淚傷懷…。

閑適性讀書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自己選擇閱讀書籍和閱讀時間,在這兩個自己選擇的基本點上,閑適性讀書就可迥異於功利性讀書『我必須讀』、『我必須在何時讀』的壓迫感,而達到『適性任情』,進入閱讀本身為主要需求的境界。

對讀書者來說,功利性讀書和閑適性讀書往往是兼而有之,互相滲透,互相轉化。年輕時功利性讀書總是主要的,因為必須為自己找一條人生的路,或施展抱負,或至少得以溫飽。但在這種挑燈苦讀中也會培養起人讀書的習慣,在參考書之外,也總能有一些合自己興趣口味的書,若一時無暇閱讀,也可待年長時或功成名就,以閑適性讀書為主的時期再行沈浸。另外一種情況是,功利性讀書所要求的工具書可能是那個讀者原本就喜愛的書籍種類,如此一來功利性讀書是有可能與閑適性讀書重疊,既能達到功利的目的,也能在讀書本身中求得樂趣。

閑適性讀書能讀之而消暑,存乎的就是擺脫功利之心進深入讀書之境的虛心靜氣。清代陳灌說的好:「心要常需明而不可熱,熱則昏矣;非特名利之心不可熱,著述之心亦不可熱;常湛然朗然,超乎萬物之上,而後可以讀書,可以著書。」

「亦可以消暑。」我補述一句。

再提一個中國史上一個非常著名的文人 — 陶淵明,他雖出任過幕僚小吏,但他內心深處並沒有真正進入過官場,一篇《歸去來辭》,一篇《桃花源記》,充分顯現出他閑淡本性和反撲歸真的理想。從他的詩中來看,除了鄉居生活,讀書也是陶淵明重要的生活寄託。

對於讀書,陶潛有一番不同於他人的論調:「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這話經常讓勸導後人上進讀書的迂腐師儒們迷惑甚至難堪。「欣然忘食」的確可稱為性好讀書之舉,但「不求甚解」卻鮮少與好讀書沾上邊,因為「囫圇吞棗」「不求甚解」常常是批評孩子不用功讀書、漫不經心的貶詞。

其實,最早中國的古聖先賢們讀書或作學問,都是取古書為我所用,很少逐字逐句堆敲;孔子教育學生也只是偶爾點撥幾句以明『道』,也很少解釋字句的意思;孟子遊說各國王侯時頭頭是道,引用傳說、神話、寓言都不少,他流傳後世的篇章當中,也沒有解釋古書或註明典故出處的。所謂的「求甚解」是到漢代四書五經的確立問世之後,才開始的言必宗經文必載道,但如此一來卻使的讀書的範圍和讀書的功用都日漸狹窄了起來;在強調讀書明理治國安邦的同時,卻因此忽略了讀書的真正樂趣,一直到魏晉南北朝才有一次大型的衝擊。

魏晉南北朝的亂世,使知識份子無所適從進而懷疑儒家經典,遂從儒家大一統的思想禁錮中擺脫,導致文學藝術從經學中分離,遠古孔孟時期對於美的感受欣賞傳統被大大弘揚,於此帶來文學藝術的空前發展,為唐詩的繁榮奠定了基礎。

其實對每個具有讀書能力的人來說,多數的讀書不是為了得到一個一加一等於二的答案,而是在尋找一種交流,一種共鳴—用陶淵明的話來說就是「會意」。這種精神上的契合,需要的是讀者不斷地調動自己的思維,只有會意才能有所感悟,只有感悟才能真正擁有超脫功利的藝術美感,達到讀書的至高境界。

倪文節曾說:「松聲、澗聲、山禽聲、野蟲聲、鶴聲、琴聲、棋落聲、雨聲、雪灑聲、煎茶聲,皆聲之至清者也,而讀書聲為最。」琴棋書畫、怡情山水等在中國被視為上等風雅之舉,然而與讀書相比,仍略遜一籌。宋代詩人黃山谷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所以昔人常言:「讀書不獨能變化氣質,還能養人精神。」

其實讀書的最大功效在於能暫時離開現實的景況,而進入一個完全新奇的世界,在那裡可以找到自己希望結交的朋友,求得心靈之溝通、感情之共鳴;可以瞭解外面的世界有多廣多寬,給自己的生命注入新鮮的活力,樹立更為健康的人生態度;甚至是最明顯的彌補閱歷之不足、知識之欠缺等,就更不必細數了。

從書中領略快樂是一種享受,而以書會友、以書交遊、以書遊藝,亦被視為雅趣。劉禹錫「談笑皆鴻儒,往來無白丁。」可視為一種風雅;蘇軾認為「束書不觀,遊談無根。」不讀書的人,交往談天也令人生厭,顯得膚淺虛浮。

讀書是風雅之舉,但讀書本身不是為了風雅之名。只有當讀書成為發自生命的需要,他才能成為一樁樂事。對不愛讀書的人來說,讀書只是一種苦役;對為功名而讀書的人而言,讀書也無法使之瀟灑怡情;只有好書、樂書之人,不讓他讀書才是最大的禁錮,是對其精神自由的剝奪。

陸遊曾把自己稱為書蟲,尤其到晚年,一年四季,天天與書為伴。他說:「愁極不成寐,起開窗下書。似囚逢縱釋,如癢得爬梳。」可見真正愛書之人對於讀書有多麼的享受。


品書之味,重於心境,無欲無求,任情適性,如此貴乎恬適的神遊文字太虛,自當笑飲「品」嚐「書」中橫陳「之」趣「味」。


2004/5/25 changyiy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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